第三十四章：垂暮之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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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林守溪又做了那个梦。

    他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穿行，四下暝茫无人，天地像是张开巨口的兽，无休止的风是它悠久的咆哮。

    荒原的尽头是铜铸的神殿，无数铁索纵贯其间，交织成牢笼，满是绿锈的剑钉着一道黑影，三尊扭曲的修罗各结手印，自大殿高处雄雄俯眺，下方有尸鬼负碑跪倒，黑压压地伏成一片。

    居中的黑影发出哀绝的声响，似在呼唤他，也似在让他逃离。

    阴冷黏腻的感觉像是蔓延过来的触手，林守溪立在那里，生出莫名的失落感，茫然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直到大雪淹没梦境，他终于从中苏醒。

    痛意腐蚀着身体，气丸难以运转，真气好似堆积体内的死水，死水中生出的蛆虫不停撕咬他的身体。

    这种痛苦比第一天醒来时更甚。

    更令人痛苦的是，林守溪这次醒来，看到的不是小禾纤白的发丝，而是云真人冷漠的脸。

    ldquo;你灵脉的关窍已被我尽数封住了。rdquo;

    这是云真人说的第一句话。

    ldquo;嗯。rdquo;

    林守溪没说什么，他静静地躺在草榻上，疲惫不堪，眼前的云真人再可怕，也不及追了他一路的骇人白骨。

    云真人看上去比他还要疲惫。

    他的右眼像是睁开过一次，眼皮底下渗着血，脸颊上的白粉覆得更厚，却依旧掩盖不住苍白皮肤上红色的血丝，那身墨色的道袍间亦透着腥气，更重要的是，他背后那柄桃木剑也破碎不堪了。

    龙尸想必已被巫家全力降服，只是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。

    ldquo;说说看吧，孽池到底发生了什么。rdquo;云真人问。

    ldquo;真人应该已经问过其他弟子了吧？rdquo;林守溪说。

    ldquo;嗯。rdquo;云真人取出一块真言石递给他，ldquo;但我想听你的回答，因为我觉得你知道得更多。rdquo;

    林守溪接过了真言石，将它握在手里。

    他深吸了口气，理了理思绪。

    真言石可以判断他是否说谎，却无法阻止他故意隐瞒一部分事实。

    ldquo;我见到了邪灵。rdquo;

    林守溪抬起头，直视云真人的眼，语出惊人，以重掩轻。

    云真人果然皱了皱眉，ldquo;你是说与龙尸搏斗的那头么？我们找到了它的一些尸身碎片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不是。rdquo;林守溪一五一十地说：ldquo;冰原下面有条暗河，暗河的中央上浮可以去到一个石室，石室里的墙壁上有十八具骨头，最深处有一具高大的邪灵，那个无头邪灵在守护它，举行复苏它的仪式。rdquo;

    真言石没有任何声音。

    ldquo;邪灵？rdquo;云真人的兴趣果然被吸引了，ldquo;孽池竟还藏着邪灵么hellip;hellip;rdquo;

    ldquo;嗯，还差两具尸骨，孽池的邪灵就要苏醒了。rdquo;林守溪说：ldquo;我与小禾险些丧命在那里。rdquo;若孽池石室的邪灵也跟着苏醒，今日巫家不知会遭逢怎样的变乱。

    这就是预师口中的巫家之乱么hellip;hellip;

    云真人淡淡地想着。

    幸好，巫家高楼毗连成的兵器是比龙尸更可怕的存在，虽然耗费了极大的力气，但终究将那头红瞳的白骨巨龙的心脏射穿，杀死在了白墙之外。

    巨龙的白骨虽已倒塌，不绝的龙吼却还在他脑海里回荡个不停。

    云真人抚平了心境，说：ldquo;嗯，邪灵一事我知道了，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？rdquo;

    ldquo;我们遇到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。rdquo;林守溪说。

    ldquo;怀恨我的人很多，我不记得他是谁了。rdquo;云真人显然知晓了这件事。

    ldquo;他说打开孽池的封印的是hellip;hellip;钥匙。rdquo;林守溪继续说。

    云真人神色不变，很明显，这件事他已从其他弟子口中问出了。

    ldquo;真人hellip;hellip;找到钥匙了吗？rdquo;林守溪试探着问。

    云真人不答，但林守溪可以从他的脸色中看出，他应是一一盘问过其他弟子了，但那柄传说中的钥匙依旧下落不明。

    ldquo;还有呢？rdquo;

    云真人盯着他。

    ldquo;我不知真人还想知道什么？rdquo;林守溪问。

    云真人的左眼绽出雪亮白光，他盯着林守溪，缓缓靠近，一副恨不得将眼球挖出贴在他脸上的模样。

    ldquo;你的境界修为是哪里来的？阿越又是怎么死的？还有hellip;hellip;rdquo;云真人幽幽发问，ldquo;你究竟来自哪里？rdquo;

    hellip;hellip;

    ldquo;我来自黑崖，是山间一个规模不小的魔教，境界修为亦是我从小修行所得，我自幼修道刻苦，故而积攒下了些底子，至于阿越hellip;hellip;rdquo;

    林守溪顿了顿，如实说：ldquo;他想杀我，于是我杀了他。rdquo;

    真言石依旧沉静。

    ldquo;你还算诚实。rdquo;云真人说。

    ldquo;真人要为阿越报仇么？rdquo;林守溪问。

    ldquo;你的命比他的重要。rdquo;云真人淡淡道：ldquo;让阿越来杀你本就是试探，你若能活下来，就说明你应该活下来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多谢真人。rdquo;林守溪说

    ldquo;你想杀我？rdquo;云真人声音冷了些。

    ldquo;不想。rdquo;林守溪下意识回答。

    嗡mdash;mdash;

    真言石长鸣。

    林守溪抬起头，云真人的脸上挂着笑意。

    云真人用轻柔的语气说：ldquo;不要怕，我也想杀你，或者说hellip;hellip;你已不可能见到明日的朝阳了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为什么是明天？rdquo;

    ldquo;今夜三位公子小姐要挑选神侍了，你身上秘密太多，并不安全。rdquo;云真人说：ldquo;虽不太会有变数，但我是个谨慎的人，若真有意外，我还是不得不启用你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原来如此。rdquo;林守溪说：ldquo;但是他们也都有秘密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他们看起来比你安全，更何况，你见到了邪灵，邪灵的入侵总在不经意之间，你很可能已经被污染了。rdquo;云真人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。

    林守溪没什么力气说话了，他垂下眼，看着缝隙间照入的夕色，清秀的面容静若冰湖。

    ldquo;不害怕吗？rdquo;云真人问。

    ldquo;我的害怕已经在孽池用完了。rdquo;林守溪说。

    云真人笑了笑，惨白的脸上落着粉，隐约可以看见其后长满斑纹的脸。

    ldquo;你的剑我收走了，你的窍穴我亦用七十二道封印锁住。rdquo;云真人说：ldquo;还有一晚上，你可以试着反抗。rdquo;

    云真人走了。

    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
    林守溪没有尝试去冲破封印，他从床榻上走下，赤着脚走到窗边，卷起了帘子。窗外薄暮冥冥，落日悬在天际，像是火焰烫出的窟窿，散射出的光却将一切都渲染得苍红。

    残阳如血，似也预示着血光。

    林守溪想和小禾见一面，但云真人不会给他这个机会。

    于是他只能静静等待太阳落下。

    命运何其可笑，他才从死亡笼罩的黑暗里逃出，又误入了刀刃环伺的巢穴。

    这里没有逃往与狂奔，安静的等待却更令人绝望。

    门被推开了。

    走进来的是小六，不，自从败给了小禾之后，他便是小七了。

    小七看着林守溪，神色复杂。

    ldquo;你和小禾在孽池救了很多人，所有幸存者里，只有我与另外两个神选者不是你们救的。rdquo;

    小七说：ldquo;所以真人让我来看着你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好。rdquo;

    林守溪点头，他看着夕阳，并不在意小六的到来。

    ldquo;你的藏拙确实超乎了我的预料。rdquo;小七说：ldquo;可惜你再如何躲，也躲不过无常的命运。rdquo;

    小七走到了他的身边，与他一同看向远方。

    天地如昏黄的海，巫家的高楼宝塔好似海水中枯死的珊瑚

    ldquo;这里不是杀妖院，这里是往夜阁，是罪人亦或受污染者等死的地方。rdquo;小七说：ldquo;落到这里的人将由云真人亲自行刑，从未有人能活下去。rdquo;

    ldquo;我知道。rdquo;林守溪说。

    ldquo;那你在等什么呢？等奇迹发生么？rdquo;小七嗤笑。

    hellip;hellip;

    （等会还有一章~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