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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向来都是冷清淡若的人，如今却从瞳孔中就散发着无措慌张，她张了张口，才继续出声问道：“亲舅舅？”
“......嗯。”惠知行看着江放自看到他舅舅后的表情，便开始后悔刚才的决定了。
是不是还应该继续瞒下去？
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，他只能继续如实交代。
他上前一步，想帮江放捡起手机，江放却后退了一步，“你别过来。”
惠知行的脚步就这样硬生生顿在了原地。
江放也没动，半晌后，才回过神来一般，缓缓蹲下捡起手机。
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惠知行，只能趁着低头捡手机的时间，喃喃自语般问道：“为什么之前没告诉我......你还有个舅舅？”
医院的走廊里是嘈杂的，即使这时周边没有人走过，但江放的声音不算大，惠知行仍基本听不到她的话。
可是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，他甚至第一时间就猜出了她想要说些什么。
他蹲下，看着江放，“我之前......”
明明有很多想说的话，可是却又突然都说不下去了。
他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。
此时，任何的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，他确实隐瞒了她。
江放没有抬头，只继续问道：“你已经知道我妈和你舅舅之间的关系了？”
惠知行没敢隐瞒，点头，“知道了。”
江放苦笑，“你不应该瞒我的。”
不应该在她已经打算试着接受他之前，还瞒着她这件事。
若是她早点知道这件事，就可以早点划分和他的关系了。
如今，已经动过的心还怎么收回来？
她现在心里好慌好乱，好像有一股力在纠缠着撕扯她，让她痛到心脏开始痉挛。
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相信，郭洋和惠知行之间的关系。
惠知行知道江放现在一定很难接受这件事，只能尽量解释道：“我本意没想瞒你，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适合说这件事，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。”
江放抬起头看向惠知行，眼中有锋利的刺和防备的盾，“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？”
等到她彻底陷进去的时候吗？
她对他亮出了她的盔甲，惠知行失神了。
江放面无表情，“惠知行，你已经瞒了，这些都不应该成为你隐瞒的借口。”
惠知行知道他这样做不对，他知道这样伤害到了江放，“对不起，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。”
他不想让江放恨他讨厌他，只能继续解释道：“开始时我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，后来知道后......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件事，我不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件事出现裂痕，我......”
江放打断惠知行的话，“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没办法继续了。”
从她知道惠知行和郭洋的关系那一刻起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注定结束了。
惠知行慌了神，“江放，隐瞒你是我的错，但是你别给我判死刑，好吗？”
见江放无动于衷，惠知行继续道：“那是上一辈人的事，那些事情我们没办法改变、也无法插足，那些事情交给当事人自己去处理，我们别把那些划进我们如今的生活，好不好？”
“上一辈人的事？”江放摇头，“那个上一辈人是我妈，是生我养我跟我血脉相连的人，你舅舅毁了我妈的前半生，我怎么可能把这些划分出我的生活，当做没有发生过？”
对啊，怎么可能呢？
她恨郭洋啊，恨郭洋带给方兰的一切，恨方兰前半生所有的经历，甚至恨她自己的出生。
她自出生起，就不被父亲喜爱，就被祖父母厌恶，就受亲人邻友非议。
是方兰带给了她这一切。
而带给方兰这一切的是郭洋。
方兰已经够凄苦了，她怎么还能埋怨她。
她只能埋怨郭洋。
若不是郭洋，方兰完全可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。
江放知道，惠知行不会懂她。
多说无益，她站起来，想要离开。
就在她转身之际，病房内传出了一声用尽力气却仍然虚弱的声音，“江放。”
是郭洋，他的声音顺着没关严的病房门传了出来。
惠知行回头，就见郭洋正试图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。
不知什么时候，他已经醒了。
也不知刚才的对话，他听到了多少。
他这种时候怎么能坐起来呢？
他的伤口还没愈合呢。
惠知行连忙跑进病房中，“舅舅，你起来干吗？”
郭洋没答话，只是看向病房外的江放道：“这件事不怪他，是我没让他告诉你......”
江放虽然因为郭洋叫她停下了脚步，但并没有转过身看他，听了他的话后才忍不住转身走进病房问道：“为什么不让他告诉我？这样骗我很好玩吗？”
郭洋摇了摇头，“不是想骗你。”
江放听着这种道貌岸然的话，忍不住讥讽道：“不是想骗我是想骗谁？想骗我妈吗？”
郭洋听此着急解释道：“我怎么会想骗她？我从来都没有骗过方兰。”
“呵，”听到这些，江放原本因为受骗而随时要爆发的情绪，这下彻底被点燃了，“对，你不是骗，你只是抛弃！”
郭洋听此紧紧皱起了眉头，面上是不解和疑惑。
江放不懂郭洋，都到这个地步了，还有什么好伪装的。
“难道你不是嫌弃她小地方出身，玩弄了她的感情后，就抛弃了她，让她一个人回家打胎背受骂名？！”
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太过于突然，让江放有些措手不及，所以一向善于隐藏情绪的她，也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，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抖了出来。
她完全不知道这些话给郭洋和惠知行两个人多大的冲击。
抛弃？
玩弄？
打胎？
这些都是什么意思？
难道不是当初方兰留下一封信后不告而别了吗？
郭洋惊讶过后问道：“江放，你是不是对当年的事有误会？”
“误会？我妈有过你的孩子是误会吗？”
“孩子？什么孩子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？”
江放摇头失笑，郭洋斯文败类的形象她早就该看透的，只是没想到他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狡辩，“我本来就没想过你会承认这件事，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极力否认。我真应该让我妈看看你现在的嘴脸，看看当初因为你承受的那么多非议和指责到底值不值？”
郭洋眉宇深皱，脸上表情已经不只能用惊讶来形容。
江放忍不住冷嗤一声，郭洋不应该学医，应该去做演员。
“你在我面前没必要演戏，不论你怎么演，我对你都不会改观。”
“我只是不明白，你为什么抛弃了她之后，还要时不时地去找她？说你放不下她，你却有家室，甚至还允许你的妻子来羞辱我们。”
想到当初的事，江放有些控制不住鼻子上的酸涩，眼睛也带上了酸胀感，但她始终没让自己露出弱者的姿态，“你这一辈子都过得平安顺遂美满，却让我妈半生凄惨飘荡，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们？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？”
这些话，江放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要说出来，她以为这些话她会一直埋藏在心里，至少不管怎样，这些话都不会当着郭洋的面说。
但如今，她甚至把这些话当着惠知行的面说了出来。
说完之后，江放才发现自己有点可笑，跟他们说这些干吗？
他们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懂得什么叫作反省。
说完话，她没再看惠知行一眼，就转身离开了。
惠知行上前想去追她，“江放。”
“你别跟过来。”江放只留下这一句话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惠知行知道江放现在需要一个人清净一下，便没再跟上去。
转身扶着郭洋躺好，才问道：“舅舅，江放说的那些都是怎么回事？方姨真得曾经有过你的孩子，舅妈也去找过她们的麻烦？”
郭洋自己也是混乱震惊的，为什么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？
他一直以为江放对他那么大的敌意只是因为当年她父亲的事。
郭洋闭上眼，只道了一句话，“我和方兰没有孩子。”
“你确定？”
“我们当年的恋爱一直都循规蹈矩，从来都没有做过越规的事。”
那个年代的爱情牵手拥抱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，亲吻更是点到为止。
惠知行对他舅舅的人品也是相信的。
可是，如果是这样的话，江放怎么会那么说？
不知为何，惠知行的记忆就自动跳到了当初在雪区时，见到江放对着两件孩子的衣服烧纸的场景。
这中间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？
就在他沉思之时，听郭洋道：“知行，帮我查查当年的事。”
“好。”即使他舅舅不说，他也打算再好好查一查......
江放出了病房门后，不想回楼上面对方兰，便下了楼。
周元在江放出门的瞬间就朝相反的方向走，混在一个护士身旁。
幸好江放有些失神，并没有注意到他。
他刚才在门口听到了事情的大概。
他也没想到方兰和郭洋之间会有这样的渊源。
听起来，江放很讨厌郭洋。
那她还会跟惠知行在一起吗？
江放的脑子很乱，各种关系都在她脑中交叉着。
她什么都不想想，却又什么都往脑子里钻。
她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，可灯火通明的医院，仍旧到处人流窜动。
但是总会有灯火照不到的地方，也总会有相对僻静的地方。
她静静坐着。
九月的夜晚，微风习习，寒蝉凄切。
鲜艳的火焰木渐渐衰落，盛期已过。
真是应了那一句，是处红衰翠减，苒苒物华休。
秋季已来，江放心里也莫名多了几分冷意。
不知怎的，思绪就转回了曾经，转回了她那段充满阴霾的童年。
那是充满了家庭暴力、闲言碎语和嫌弃无情的亲人的童年。
她父亲江大海并不喜欢她，很少对她有什么好脸色，打骂都是家常便饭。
她爷爷奶奶也时常嫌恶她，好像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家。
她姥姥姥爷也不待见她，她对所有人来说都好似可有可无。
只有方兰一个人，把她当作她的世界，即使她的肩膀也单薄，她却始终都护着她，替她挡着所有苦难，默默承受着所有人给她的一切。
可是她想要的不是那样，她不希望方兰软弱，她不希望方兰承受那些事情，她希望方兰能逃离那个家，逃离那里的所有人。
可是方兰没有。
她讨厌那样的方兰，更讨厌引起这一切的郭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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