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丫和二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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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烟花三月。

    不见烟花，却满目飞絮。

    却说小薇程英和曹明一行，乘车日夜兼程，等到了海津远郊时，已是第二天中午了。

    这是黄庄，也是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——

    乡间还是土路，土路两旁虽然栽了两排白杨树，但风吹起来，还是免不了尘土飞扬，更是吹的白絮漫天，几乎影响视线。

    小薇家就在村口。

    一下车，小薇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家房子的烟筒里冒出的炊烟。

    她自幼父母双亡，从小便与奶奶相依为命。自从小薇大学毕业实习分配后，已经半年多没回家了，此番回家，奶奶自是喜上眉梢，头一天就开始张罗，买的菜都是小薇爱吃的，兀自还怕照顾不周。

    却说程英和曹明各自回家，这里暂且不表。只先说小薇。她与奶奶重逢之后，娘儿俩自是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了午饭。

    吃完饭小薇跟奶奶在厨房收拾完，祖孙二人就坐在炕上聊起天儿来。

    奶奶一直在询问小薇的工作生活等细微琐事。小薇一一对应，一直在寻机会想问问奶奶关于“手捧花诅咒的”事情。

    找到话茬儿，小薇还是把自己和程英同时接到手捧花的事儿和奶奶讲了。

    奶奶听罢脸色一沉，嘴里呢喃道“到底她还是不肯放下呀。。”

    小薇就坐在奶奶身边，听奶奶讲起来这件事的起因来。

    “一晃五十多年了，，，”奶奶叹了口气。继续说道:

    那年我还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那社会年景不好，人们东奔西走，游走于全国各地。

    我记得那年村子里来了两个大姐姐。

    她们年龄差不多大，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，说是从城里来的大学生，为了躲避战祸，逃到这黄庄村来了。因为瞧着像亲姐妹，人们便管她们叫大丫和二丫。也算把她俩当成了村里一份子。

    到底还是城里来的，烂船也有几斤钉，大丫和二丫在村里买了一个小院子，每日半夜和面生炊，早上出摊，做起了卖馒头的营生，因为肯吃苦，又都上过学，所以有修养素质，更是难得的体面干净，所以小买卖做的也是很好。

    我那时年纪小，又是姑娘家，家里有余粮都是紧着哥哥们吃，而我却经常饿肚子。

    于是我每次饿的挨不住了，都要跑去她们家，守着她们软磨硬泡，最后还是她们架不住我央求，每次都给我一个白面馒头吃。

    那年月兵荒马乱的，村里虽然民风淳朴，没有为非作歹之人，但两个姑娘家家的独门独户过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。

    老村长寻思，还是得给给她俩分别找个婆家。既来之责安之，也算从此都有了依靠。

    老村长古道热肠又乐此不疲，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千挑万选，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伙子。

    小伙子叫春生，刚二十出头儿，有木工的手艺，更难的是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。怎么掂量，也配的上这姐妹俩。

    老村长寻思，出阁长幼有序，理所应当的就把春生介绍给大丫了。

    春生家里父母当然是满意大丫，毕竟年纪轻轻地从外地来，又肯吃苦做馒头营生，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媳妇。

    春生本人也说不出什么，相亲见面的当天，他见了大丫也只是憨憨的傻笑。

    我那时趴在窗台上隔着玻璃偷看，只记得大丫红着脸，低着头，也没听见她说了什么。

    总之，按老村长当时的话来说，这桩婚事应该是成了。

    只是有一次我饿了又去她们家讨馒头吃，却正撞见了大丫和二丫在争吵。

    我只听见二丫喊了一句“我们又不是亲姐妹，你也不是我亲姐姐，凭什么把春生介绍给你？他比我还小呢，干嘛不介绍给我”。

    而大丫只是低着头收拾刚出锅的馒头。也没答一句话。

    她见我蹲在门槛上傻乎乎的看着她们，知道我是饿坏了，就随手给我拿了一个热乎儿的馒头。

    我接过馒头，却不知道怎么才能不让她们俩吵架。

    过几天我听大人们说，有人看见春生带着二丫去县城玩儿去了。

    慢慢地，村里人们就传开了，说什么二女争一夫，说什么姐妹反目的话。更有甚者，说春生脚踩两只船。

    这下子可好，春生家不依了。

    春生娘逢人就说，说自己家是正经庄户人家，不跟城里来的人似得，没那么随便。

    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嘲笑大丫二丫姐妹俩。而且她们的小买卖也不成了——做了几锅馒头，竟是半个也卖不出去。没人买。

    馒头卖不出去。我却可以大快朵颐，每天遇到她们了，她们都会主动给我馒头，不用我再厚着脸皮去要了。

    可是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我只希望她们好好的，哪怕我继续挨饿也成呀。

    又过了些日子，老村长逢人就说自己瞎了眼，乱点鸳鸯谱，还说大丫二丫不是正经姑娘。更有从城里回来的人讲，说大丫二丫根本就不是什么学生，而是在城里做某个神秘职业的从业人员。

    我还记得那时我问大人们，什么是神秘职业从业人员？还记得老村长用鞋底板朝着我屁股一顿好打。还说，我饿了也不能再吃她俩做的馒头，说她们的馒头脏，小孩子吃了良心会变坏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吃她们的东西会不会良心变坏，我只知道她俩是好人。

    又过了些日子，因为没有人再光顾，所以她俩的馒头摊儿也不开了。从此也就没有了收入。而她俩，也不如以往干净体面了，我看见她们的衣服也都有补丁了。

    再后来，老村长又给春生介绍了一个姑娘，说是邻村张屠户的女儿。

    那女的我之前见过，又矮又胖的，还爱骂人。我一直管她叫“胖婆娘”。

    还记得春生和“胖婆娘”结婚那天，全村人都去春生家吃席了。我自然也去了。想在厨房讨口好吃的。却不想给“胖婆娘”瞅见了我，一脚就把我踢了个趔趄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。

    我趴在地上，吃的东西没讨着，还挨了一脚，倒弄了一身的土，连衣服也破了。我刚要哭，却见大丫过来了，一把就把我扶起来。还哄了我几句。

    我扭头看了一眼，二丫也来了。只是她俩离得远远的。

    老村长瞅见了她俩，也没说话，只是用鼻孔朝她俩高傲的“示威”。他见我跟大丫在一起，就气冲冲的走过来，吼了句去一边儿玩去，离她们远点。

    在黄庄，拜天地，入洞房之前，新娘子是要抛绣球的，一群未婚的女子会在新娘背后等着，即谁接到绣球，就是下个要出阁的姑娘。

    老村长让我也去接绣球。可我讨厌“胖婆娘”，我不想去，就远远的看着。我倒是很好奇究竟谁能接到绣球，成为下一个出阁的姑娘。

    我瞅见，大丫二丫也在人群之中。其实我倒是希望大丫能抢到。二丫也行。

    在人们的欢呼声中，“胖婆娘”卯足了劲儿往背后把绣球一扔——

    却也巧了，不偏不倚，落在大丫二丫之间，这姐俩一人一个手同时抢到了绣球。

    记得当时听大人们说，两个人同时抢到绣球，在黄庄村这是第一次出现。

    人们哄闹着，说着一些讽刺的话——总之，全村人就是看不起大丫和二丫。她俩怎么做也不对。

    那天，我不知道大丫二丫姐妹俩什么时候离开的。

    又过了些天，人们说二丫走了。只剩下大丫一个人了。

    再往后，不知过了多久，老村长说大丫勾引村里的光棍们有伤风化，还要让大丫游街示众。

    可我记得大丫在游街那天只是哭喊着冤枉，哭着说是别人侮辱的她。

    人们却好像没听见。

    只是冷漠的观望。

    我还记得当时大丫被绑在木桩上，用手推车给人推着，头发凌乱，脸上也脏兮兮的，嘴唇都干裂了。

    我当时气不过，挤到跟前，给了大丫一碗水。。。。。。

    奶奶说到此处，竟是流下眼泪来。小薇又追问，后来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