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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昏沉，似是风雨欲来，雾气漫上远处的树梢，朦胧潮湿的空气浸润着这些脚夫的四肢，年迈痛风者尤为吃力，只能忍着疼痛搬运货物，不若如此怕是挣不到一天的吃食。
一个稍年迈的脚夫走路摇摇晃晃，看上去十分吃力，一个趔趄摔倒在路旁，头重重的磕在地上，百斤重的货物随着扁担压在身上，鲜血顺着鬓角染红地面。
周围人纷纷惊呼，一年轻脚夫从队伍中跑出，神色紧张，大喊一声：“呈叔！”扑上去查看情况，那年轻脚夫口中的呈叔此时已经昏迷，年轻人见状将其背在身后，也顾不得其他便朝着医馆的方向奔去。
周围人纷纷为之感叹，有知这两人底细的脚夫与旁人议论起来：“这邱老头也是可怜，媳妇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，女儿从小体弱多病，邱老头变卖家产也没能给女儿治好身子，才六七岁也随她娘而去。就留邱老头一个人在外面漂泊，你说咱老百姓家里有田种，有粮吃，谁愿意出来干这脚夫？都是苦命的人哩！”
一书生站在人群之中微微叹息，正是自南陇县而来的邹韶华，其昨日傍晚便抵达了这淮陵县，若是再往北便是如今叛贼作乱的西江省，路途凶险，不作准备恐是要丢了性命，幸好家父与平安镖局的老镖头曾有些交情，故此次前来淮陵便是想请平安镖局护送他北上。
邹韶华叩响镖局的大门，前来开门的赫然是刘初一，时隔一年，他早已与镖局众人打成一片，故其年龄太小，所以虽然刘初一多次想要参与押镖，但程风来都没能应允，只能平日里干些杂活。
“不知阁下有何要事？”
“家父与程镖头是旧识，不知能否引荐一二？”邹韶华说道。
刘初一见是老镖头故人之后，不敢怠慢，连忙将人迎进来，并喊人去通报老镖头。
两人行至大堂，老镖头已于厅中等待。
“在下南陇邹家邹韶华，见过老镖头。”邹韶华上前抱拳，十分恭敬的说道。
老镖头微微眯眼，似是在思考什么，片刻后开口回道，
“邹家，邹兴荣？我想起来你小子了，当年见到你时，你还是个小娃娃，如今年少有为，年纪轻轻便有所功名，算是给你们邹家长脸。”
“程镖头谬赞，在下这点微末本事算不得什么，只是学些皮毛。”邹韶华谦恭回道。
“不知贤侄此次前来是有何事？”老镖头问道。
“在下即将动身前往京城赶考，如今西江动乱，贼寇猖獗，在下惶恐，恐迟则生乱，故不得不寻镖头庇护小子一二。”邹韶华拱手说道。
老镖头眉头紧皱，如今西江形势动荡，失去官府的镇压与管制，宵小作乱，治安极为混乱，穿行西江省之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，但若绕道而行则要浪费太多时间。
思索片刻，老镖头点头应允：“这镖我应下了，不知贤侄想要何日出发？”
“自然是越快越好，迟则生变。”邹韶华应道。
“那便定于三日后吧，路途遥远，我们也要多些时间准备。”老镖头挥挥手。
邹韶华点点头：“多谢镖头应允，此事事成之后邹家必有重谢。”
老镖头闻言点点头，行有行规，也不会因为有交情就坏规矩，随后邹韶华又同老镖头闲聊几句，便起身告退。
待邹韶华离开后，老镖头派人将程欣琳喊了过来。
“不知父亲唤我何事？”程欣琳走进大堂坐在父亲身边。
“今日邹家小子托我们镖局护他北上进京赶考，我同邹家老头有些交情，便应允下了。”老镖头缓缓说道。
“北上？此时西江省有叛党作乱，这趟镖可不轻松，父亲您居然答应了？”程欣琳有些惊讶。
老镖头没有回答，只是端起茶杯微啜一口，望着自己这位自幼聪慧过人的女儿，目光带着些赞许与鼓励。
程欣琳思索片刻，说道：“邹家，是南陇邹家邹韶华？听闻此人年方十五便连中两元，乃是人中龙凤，父亲是想要结交一二？”
随后稍加推理，有些不确信的开口道：“父亲该不会是想要将我许配与他吧？”
老镖头更加沉默，有时候自己的女儿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。
程欣琳见老镖头默许后有些为自己的聪慧洋洋自得，说道：“那父亲的如意算盘恐怕要打空了，南陇云家大小姐是早对这位邹少爷神往许久，据说这位云小姐早就在南陇世家之间放下豪言，此生非邹韶华不嫁，恐怕两人早就已经私定终身咯。”
“胡闹！老夫是这样想的吗？我只不过是想与他结交一二，此子以后定是要入朝为官有所成就的，自然要拉拢。”老镖头说完后微微脸红，又小声补充道，“当然如若能亲上加亲，自然是极好的。”
程欣琳朝老镖头抛去白眼，说道：“父亲还是莫要瞎想，这趟买卖可不是那么好做的。”
老镖头神色也严肃起来：“西江凶险，这次最好让镖局里的好手都跟着。”
“不如让刘初一也跟着吧。”程欣琳突然说道。
老镖头有些疑惑：“为何？初一尚且年少，此行凶险异常，若是出什么差错，我愧对诸葛先生啊。”
“邹韶华将来成就不可限量，初一天资聪颖，自幼熟读三书五经，虽没有功名，但学识定不下于那些秀才，在我们镖局实在是大材小用，若是能跟着邹韶华前往京师，或许能多些机遇，也不算埋没他。”
老镖头陷入沉思，随后挥挥手说道：“此事再议，你先去问问初一小子的意见，再做定夺吧。”
程欣琳起身告退，走出大堂后便径直走向后院，刘初一恰巧结束晨练，此时正在清扫自己居住的院子，见程欣琳来了便停下手中的活计，热情的挥挥手：“欣琳姐早。”与从前腼腆的小男孩不同，此时的刘初一性格放开很多，不再似从前那般拘束。
程欣琳报以点头回应：“走，进屋，有事跟你说。”
两人走进屋内刚坐下，程欣琳就道明来意。
“不日镖局有一个北上的活计，老镖头的意思是让你也历练历练，不知道你可愿意？”
刘初一顿时两眼放光，连连点头：“当然愿意！老镖头能给我这个机会，我肯定好好把握！”
“你先别急着答应，我将其中利害说与你听你再做定夺。”程欣琳缓缓解释道，“此次行程是护送一个人北上进京，途经数千里，中间更是有如今叛党作乱的西江省，凶险万分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。”
“欣琳姐，我不怕的。”刘初一此时已经抚平内心的激动与雀跃，平静的说道。
程欣琳斜瞥一眼，略有几分讥诮：“倒不是我瞧不起你，只是就凭你那身手，能打几个人？十个你能打，二十个呢，一百个呢？如今的西江可不是从前那般平静，你还是莫要小瞧别人，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。”
刘初一低下头不再言语，心中有了几分计量。
程欣琳见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，也有几分欣慰，接着说道：“这次护送的人很重要，此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，你与他打好关系，将来对你自然是有所助力。若是能有机会留在京城，便留在京城，那里才是你大展身手的地方，淮陵毕竟还是太小。”
刘初一闻言猛地抬起头，又重重落下去，心中猜测自己是不是被镖局众人嫌弃，刚有了归属感，将镖局众人当做自己的亲人，现在又要失去了么，但他不敢说出口，只是将这份失落默默埋在心里，开口应道：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程欣琳看刘初一似乎有些失落，不禁莞尔，少年心性一览无余，倒是个藏不住事的主。
“初一。”程欣琳轻声唤到。
刘初一抬头望向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少女，眼角透露着茫然。
“无论你将来去了哪里，镖局永远都是你的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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